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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代文言文是如何自绝于人民的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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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学生时代,阅读古诗词、文言文的时候,我们常会遇到一个词,叫翻译。我们从小学汉语、识汉字,怎么学习汉语写成的文章,还要翻译呢?很多人会认为,这是因为古文作者是古人,跟我们有语言代沟,其实并不是这么简单。

新文化运动以来,文体与语体或者说书面语与口语发生了融合,虽然区别并非完全消除,但只要能识字的人就基本就能读现代文,也无须给文章做注解。但有些古文,不仅现代人看不懂,如果没有专门研习,就算是古人哪怕是当时的读书人,也不一定能无师自通。这是因为古人写作文章,用的几乎是迥异于口语的,以先秦经典、秦汉文章为标准的一套语言系统。因此,很多古文都需要专门的学者注疏释义,比如《论语》有《论语注疏》,杜甫的诗歌也有《钱诸杜诗》、《杜诗详注》,等等,还形成了训诂学、小学。

古代文人把文章的创作、传播,搞得这样复杂,“自绝于人民”呢,究竟是为什么呢,为什么就不能好好说“人话”呢?某种意义上讲,这也并非文人们所愿,其中有着深厚的历史渊源。

一、文言文的祖宗,也曾是白话文

其实早在西周、春秋时期,文体与语体还是统一的。孔子编撰《春秋》、修订《诗》《书》《礼》《乐》《易》《春秋》,除了注解《周易》,也没有见他给其他经典做注解,说明对当世人来说,那些书并不会有多难懂。就算他想到后人要把这些书划为考试重点,他也无法以后世的通俗语言去翻译一遍。据胡适先生考证,《诗经》特别是《国风》,基本就是当时的白话文写成的民歌。可见文言文的祖宗,在它产生的当时也是白话文。

“关关雎鸠,在河之洲。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……”

“蒹葭苍苍,白露为霜。所谓伊人,在水一方……”

“采采芣苢,薄言采之。采采芣苢,薄言有之……”

我们初学,可能要借助注释,可作为口语化的写作,当时的人们听着估计就像我们现在听流行歌曲一样直白。但是时过境迁,口语已经发生变化,后人做文章仍以已经死去的口语写成的古书为范本,由此,文体与语体就产生了疏离。

二、秦汉大一统后,文体与语体渐行渐远

据胡适先生推知,战国时期,文体与语体就已然分开,而且各国方言繁多,同一事物,往往有多种表达。秦朝统一全国后,推行“书同文”改革,用“文言”做全国书面沟通的媒介。

没过多少年,到汉朝,文体与语体的隔阂就越来越深。据司马迁《史记·儒林列传》载,汉武帝时期,公孙弘任丞相时,曾上奏:

“臣谨案诏书律令下者,明天人分际,通古今之义,文章尔雅,训辞深厚,恩施甚美。小吏浅闻,不能究宣,无以明布谕下。”

可见当时,非但普通百姓看不懂文言文,就连小官吏也难以看懂那些“尔雅文章”。于是,汉朝颁布*策,在各郡县选拔可塑之少年,送到京师深造,补“文学掌故”之缺,然后分散到各地开展“*策解读”工作。此后,对经典古籍的掌握,逐渐成为当时乃至后世选拔官吏的一个重要指标。

三、科举等选拔制度给古文提供了制度保障

到隋唐时期,科举考试制度横空出世,它不仅影响了此后千年的官吏选拔,还为古文写作提供了稳固的制度保障。

以唐朝为例,科举考试主要有秀才、明经、进士、明法、明书、明算六个科目,最重要的是明经科和进士科,其重要的参考书目就是四书五经,乃至十三经。虽然明法科(掌握律法知识)、明书科(掌握书法知识)、明算科(掌握算数知识)三科,看似跟文章功夫无关,属于特长生考试,可对四书五经多少还是要有一定程度的掌握。

所以,为了考取功名,文人们读书作文,自然就会以科举文章为标尺,唯古文马首是瞻。就算有人为图消遣、不图功名或者科举无望,写了一些市井文学,也被称作闲书,甚至作者还不会署名,所以《金瓶梅》作者兰陵笑笑生是谁,才难有定论。

元朝时期,科举考试停止了近八十年,文人的创作欲望无处释放,元杂剧等白话文学便获得了蓬勃发展,同时也找不出什么古文大家。明清时期,科举回来后,“文必秦汉,诗必盛唐”的古文运动就随之而来,前后七子、桐城派等古文大家也来了。当然,有宋以来,到元明清三代,市民文学一直都很繁荣,这跟商品经济的发展有着很大的关系,科举制度的压制仅是一方面。

四、广义的古文和狭义的古文

最广义的古文,大概可以理解为古代的文章,管他是古代的文言文还是白话文。但是像古代白话文写成的小说、戏曲等文体,还是很少有人把它们称作古文,正统的古文是指文言文,这点无论是现代人还是古人都是基本认可的。

狭义的古文则是指先秦经典和秦汉散文,“古文”一词是唐代中期散文大家韩愈提出来的,并由他和柳宗元领衔,掀起了唐宋古文运动,师法秦汉,反对词藻华丽、用典干瘪、内容空洞的骈赋文章,推行文以载道、平易畅达、行文自然的散文。就是这场运动,形成了韩、柳以及宋朝的三苏、曾、王、欧“唐宋八大家”,他们看似在复古,实则是在革新;当时看是革新,我们现在看,他们仍旧是在复古;真要革新,那他们就该写跟语体统一的白话文,可他们肯定不会那样革新,毕竟科举又不考白话文,不仅科举不考,整个文化阶层也是不屑于作白话文的。这就是时代的局限,无可厚非,按下不表。

古代中国,不仅文章上,在礼法制度等其他方面,大抵都是崇古的,“古”甚至是一种颇高的褒扬,比如古雅、古拙、古道热肠,而“人心不古”则是贬义;元稹盛赞杜甫的诗歌,用的也是“上薄风骚,下该屈宋”,达到先秦水准。唐代画家张璪虽说,“师古人不如师造化,师造化不如师我心”,也仅限于绘画艺术,仅限于提醒切忌泥古不化。

有一种较为流行的说法,中国文明是早熟的文明,先秦时代就创造出了灿烂辉煌的文化,后世只需要向后仰望、顶礼膜拜。可事实真是这样吗?换一个角度仰望,就一定不会出现更加灿烂的文化吗?不知道最初是这种崇古的民族心理,造就了崇古的文化氛围乃至封建制度,还是崇古的封建制度塑造了崇古的民族心理,抑或是二者互相成全,循环前进。总之,作为封建君王,想必是十分乐见这种规规矩矩的“循环”。

说回古文,无论是那些骈赋文章,还是韩柳以来的散文,在文词系统上,都属于自绝于语体的文言文。深究其内容,即使标榜文以载道、自由表达思想,实际上载的道也并非全是个人思想,更多的还是载古人之道,兼载君王之道。这或许也是古文,能始终作为主流的、高级的文章,统治整个封建时期的一个深层次原因吧。

参考书目:胡适《白话文学史》、陈寅恪《中国历代*治得失》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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